「我們 DVD 市場一直在萎縮，這部電影《素還真》如果不成功，以後也不能再拍玄幻武俠了，霹靂這 IP（Intellectual Property，智慧財產權）也算是走到一個段落了。」霹靂布袋戲第五代接班人黃亮勛會議時說。語畢，台下一片沉默。
大霹靂國際整合行銷商品事業中心總監胡文山回憶此事，內心五味雜陳，「我很期待、很興奮電影要上映了，但總經理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。」
因為，這部2022年賀歲檔電影，他們拿出霹靂最強IP素還真這尊壓箱寶。霹靂已連續3年虧損，這是他們的翻身一搏。
50年前，黃亮勛阿公、第三代黃俊雄打造的電視劇《雲州大儒俠》，搬上電視台曾創下收視率97%超高紀錄，奠定黃家改良式布袋戲一哥地位。
第四代黃文章與黃文擇兄弟，1988年以「素還真」角色大受歡迎，系列影集過去逾30年播出超過2千集紀錄，被金氏世界紀錄「最大規模木偶戲」認可。2000年電影《聖石傳說》以經典角色入戲，首週票房擊敗好萊塢電影《玩具總動員2》，並以1億5千萬票房創下布袋戲電影紀錄，很是風光。
▲ 黃文章（右）和兒子黃亮勛。
《奇人》慘賠，兒背罵名
黃文章才反省與年輕人疏遠
然而2015年耗資3億5千萬的動畫電影《奇人密碼──古羅布之謎》，慘賠1億9千萬。不只票房失利，粉絲也不埋單，甚至罵擔任《奇》片編劇、第五代接班人黃亮勛是敗家子。這對霹靂董事長、《奇》片真正主導者黃文章相當愧疚，因為從編劇、劇情內容、團隊組成都是他一手策劃，兒子黃亮勛卻因為「接班人」的名號變成眾矢之的。
這讓黃文章的性格徹底改變。過去他以性格強硬、敢衝聞名，就連接班也不是傳承，而是買下父親的廠房、設備，甚至在影集《霹靂至尊》第一集，就讓自創的素還真打死父親創造的史艷文。
然而《奇》片的失敗，對他是當頭棒喝。「我開始學會放手，開始理解自己老了，跟年輕人疏遠了。」出於對兒子的愧疚，他學會放慢腳步。
中華品牌再造協會理事長王福闓分析，霹靂的觀眾群流失是事實，但轉型太過快速，是《奇》片失敗的原因。不僅劇情讓新進粉絲看不懂，完全跳脫傳統偶戲元素，也無法獲得老粉絲共鳴。
但霹靂仍有很大的希望，王福闓以日本鋼彈為例，「鋼彈的角色大家反而不認識，可是素還真卻是大家都知道的名字」，鋼彈會因應粉絲從十幾歲的高中生成長到30歲，販售的周邊也從模型變成手錶，甚至更貴的金飾。他認為霹靂要做到品牌再造，不無可能。
如今霹靂的股價剩下62.5元，約上櫃前4折，年營收也從全盛時期7億，5年內跌至4億出頭，接班人的危機就在眼前。
黃亮勛接棒打破傳統
改多人配音、自建平台
如同所有傳產接班會碰上的問題，內有家族傳統的枷鎖，外部又有串流平台、新興科技等勁敵，最考驗的其實是接班人的取捨。黃亮勛決定，不再拘泥少數霹靂鐵粉的生意，放眼更大的國際市場。
這是玩命般的賭注，但他卻堅持，原因是看見過去的霹靂，總會花80分心力去賺20分（鐵粉）的錢，「但鐵粉的市場就是10萬人，最多40萬人，就算走出國際達到400萬人，也沒辦法支撐一個產業。」
他認為霹靂要轉型，第一步必須大刀闊斧，當捨則捨。他從名稱、配音、播放平台、展覽售票，進行一連串改革。
為了顛覆「布袋戲」的傳統刻板印象，他從名稱開始改革，對外以「偶戲」代稱「布袋戲」，「跟外國人解釋布袋戲就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，用偶動漫（puppet animation）他們比較能理解。」黃亮勛説。
平台方面，過去布袋戲只在電視、戲院播出，他不僅自建OTT平台、上YouTube，也與Netflix等國際串流平台合作，走出傳統觀眾群。
再者，過去辦展覽都是免費，黃亮勛一改前例，以2014年首次辦售票展覽為例，台北場18萬人入場，高雄場13萬，總計31萬人購票入場。以平均單價200元計算，加上周邊銷售約2,100萬元，共挹注營收8,300萬元。
內容方面，過去霹靂都是一人配音，副董事長黃文擇、黃亮勛的親叔叔更是眾所周知的配音招牌，人稱「八音才子」。然而黃亮勛嘗試由多人、多口配音，被老粉絲罵翻，直說不像布袋戲，但他仍堅持此路。
他的思考是「人的壽命有限，品牌要傳承不可能永遠只靠一個人」，然而，理想上若是黃文擇帶新人開始配音，或許能讓老粉絲埋單，但黃亮勛也坦言：「他不願意。」因為有違傳統。「捨」不是真的一刀斬斷，而是用同理心出發，他得想辦法說服叔叔。
於是他不說「我要做新的作品，所以會找新的人配音」，而是先向叔叔表達感謝，體恤他原有配音工作負擔太重，「所以（新作品）我會找新人參與，讓他們共事看看，新人一定沒有你配得好，但我們讓他們去嘗試，好嗎？」這技巧性的轉彎，讓他獲得公司認同，並得到支持。
第二步是異業結盟，為IP找到放大鏡。
這分為三層次，一是透過霹靂長年對文創產業IP的眼光，向外尋找更多內容製作的合作夥伴；二是引進國外動漫IP，建立從影視製作到觀眾群、讓品牌從傳統戲劇跨越到動漫的橋梁；第三是活化自有IP，透過新的產品線，如跨足餐飲、手搖飲店，建立B2C（Business to Customer，企業直接銷售給消費者）實體通路，貼近觀眾眼球。這些策略的目的只有一個，「我們要回到主流娛樂市場」，黃亮勛說。
與日本動畫編劇合製
用獨立樂團配樂攻年輕客
縱使霹靂是全世界最大偶戲製作公司，單打獨鬥也難成氣候，必須向外請求盟軍。他盤點，霹靂的核心能耐是製作、內容，必須槓桿這兩塊。
例如合作日本動畫電影《哥吉拉》編劇虛淵玄，共同推出新影集《東離劍遊紀》，日方出內容，霹靂出技術，含兩部外傳電影，2016年至今連出三季，並在全球六大平台上架，反應不俗。國際級製作規格也被Netflix看好，2019年影集《刀說異數》就在平台向全球逾190個地區播出，讓霹靂海外營收占比最高躍升至18%。
第三步，瞄準下世代商機。
「年輕人對布袋戲還是有刻板印象」，黃亮勛說，要換個方式說產品故事。如電影行銷，他不再主打「布袋戲」，而是說「超級英雄電影」，宣傳重點也不是粉絲在意的「素還真」故事，而是以日本《哥吉拉》動畫製作、曾打敗蘇打綠勇奪金曲獎的「麋先生」樂團演唱主題曲為號召力。
胡文山表示：「（黃亮勛）更重視宣傳行銷，跟營運長（劉麗惠）在意成本結構很不一樣。」甚至在公司例會時，黃亮勛還會被媽媽劉麗惠當著全公司質疑，「這會賺錢嗎？」但黃亮勛總是不厭其煩解釋，這些行銷意義是要跟年輕人接軌。
本業上，除了代理引進日本動漫IP，也搶先許多文創產業投資虛擬貨幣，去年10月底發行1千張NFT，15分鐘內銷售一空。投資的手搖飲及餐酒館，開幕不到一年，也為集團營收帶來近10%營收貢獻。
此外，黃亮勛也投入近年正熱的台劇，首部投資作品《台北女子圖鑑》，就被全球娛樂龍頭迪士尼的串流平台收購，是首波主打的華語劇。
霹靂就像叱吒武林30多年的素還真，遇到中年危機，是謝幕走進博物館或迎向新世代的元宇宙？36歲的黃亮勛正努力讓這門古老藝術，在不同世代心中都能綻放不同風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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