OpenAI 員工超高興，全矽谷精疲力盡；混沌時代就要開始

11 月 17 日本是個不能再普通的星期五，隔天就要放假了，社畜早就進入休假模式。沒人想到會馬上目睹本年度甚至整個科技史最狗血的宮鬥戲，劇情如雲霄飛車轉到你頭暈目眩、精疲力竭。

說OpenAI是最紅AI公司不為過，短短五天就換了四位CEO、董事會大洗牌，各種派系鬥法，資本介入、員工連署威脅董事會、大型比愛心現場，最終以Sam Altman和Greg Brockman回鍋，全公司深夜亢奮合照收場。

雖然追劇網友都很清楚，但為了方便新同學理解，還是整理下時間線（以下均為美國時間）：

11月16日週四晚間：OpenAI首席科學家Ilya Sutskever發訊息通知Sam Altman參加第二天中午線上會議，告知CTO Mira Murati公司高層將有重大變動。

11月17日週五：董事會聲明，開除Sam Altman CEO和董事會職務，Mira接任臨時CEO，全球嘩然。Brockman得知後與三位資深研究員一起遞交辭呈，與Altman同進退，啟動新AI計畫。微軟CEO納德拉發文表示兩者合作關係不受影響。

11月18日週六：OpenAI投資者強烈震驚不滿，聯合微軟向董事會施壓，要求恢復Altman職位。許多OpenAI員工要求董事會下午5點前決定，否則跟隨Altman離職。Altman對是否回歸還感矛盾。

11月19日週日：臨時CEO Mira有意重聘Altman和Brockman回原職。兩人到OpenAI總部與董事會談判，但據稱Altman條件是重組董事會和管理層，雙方再次破裂。OpenAI宣布遊戲直播平台Twitch前CEO Emmett Shear為臨時CEO。深夜近12點，納德拉突然發文稱Altman、Brockman將加入微軟領導「新先進AI團隊」，向所有跟著離職的OpenAI員工敞開大門。Altman轉發表示「任務繼續」。

11月20日週一：OpenAI總部一夜未眠，770名新員工743人凌晨連署逼宮董事會，認為他們破壞使命，沒有能力繼續監管OpenAI，要求董事會立即下台並恢復Altman和Brockman職位，否則集體辭職加入微軟。「OpenAI is nothing without its people」在X迅速發酵，員工和Altman互相比心表態，Mira也乖乖站隊。Ilya發文表示後悔參加董事會行動，從沒想過傷害OpenAI，將盡一切努力重新團結所有人。OpenAI董事會成員與勁敵Anthropic討論合併但遭婉拒傳聞出現。

11月21日週二：OpenAI宣布協商後，Altman回鍋CEO，董事會新成員換成前Salesforce首席執行長Bret Taylor、前美國財政部長Larry Summers和續留Quora創辦人Adam D′Angelo。Altman發文感謝納德拉和新董事會的支持，Brockman表示「今天進展驚人，我們將比以往更強大團結」，又曬出一系列回歸感言和員工大合照。

整個故事（第一季，暫時）結束。不得不說，腦洞再大的編劇都不敢寫這種劇情，說是矽谷版《甄嬛傳》、《OpenAI之權力遊戲》都不為過。

回頭看亂糟糟的這幾天，人們腦海畫面就是這樣：

這樣：

然後這樣：

儘管結局是OpenAI員工方取得勝利，全公司上下興奮感動，也有大批網友鼓掌雀躍，但還是有部分人表示：真太累了。

MIT人工智慧研究專家Lex Fridman說「資訊透明有利人類。對從事AGI工作的人來說尤其如此。」許多網友要求OpenAI為這幾天事件給個合理解釋，上億用戶有權知道，提供重要技術的公司有這麼多小動作，到底是為什麼。

民間也出現批評和憤怒聲，認為OpenAI風波就像小孩子玩扮家家酒，不僅衝動更辜負大眾信任，使「人們對OpenAI是否有能力打造AGI產生疑慮」。新墨西哥大學教授Geoffrey Miller犀利指出：「你們從上到下都悖離安全使命，如何讓人們重新相信OpenAI能穩定長期經營並主導人類未來？」

支持Ilya方的馬斯克透露收到OpenAI前員工對Altman和Brockman「七宗罪」的檢舉信後，持續表示「極度擔憂」OpenAI。

除了輿論，OpenAI這次鬧劇當然造成不小負面影響。主戲上演時，ChatGPT幾度嚴重當機。不少公司擔心太依賴OpenAI卻不能存取，準備轉至Google、Anthropic等對手平台；原本打算入駐GPT Store開發應用的創業者，也因這次不確定性而考慮搬到OpenAI金主兼競爭對手微軟剛出的Copilot Studio。

很難想像幾週前才舉行開發者大會，榮登新「矽谷王者」、勢不可擋的「地表最強AI獨角獸」，現在卻在全世界眼前變成狗血劇主角。其實不安種子從OpenAI創立第一天起就已埋下，這次事件只是導火線，把公司矛盾一次引爆，赤裸裸攤開在眾人眼前。

無法自洽的公司架構，悖離的發展路線

眾所周知OpenAI源於Sam Altman和馬斯克共同創辦的公益性開放實驗室，目的是用人工智慧造福全人類生活。將Ilya從Google DeepMind挖來後，更共同主導成立「人工智慧對齊」計畫，希望大模型設計訓練時，融入人類價值和安全約束措施，確保人工智慧始終可控，安全普惠人類而不是威脅。

這也是OpenAI非營利組織的初始願景。但做AI實在太燒錢，僅靠捐贈完全無法繼續研發和支付算力成本，理想再美好也擋不住現實柴米油鹽。為了方便商業融資，Altman將OpenAI公司架構調整為非營利母體OpenAI Inc和營利實體OpenAI LP（後改成OpenAI Global, LLC），前者負責安全監管和整體控制，後者負責營運開發、賺錢養家。

Altman融資才能毋庸置疑：微軟為占OpenAI LP 49%股份的最大股東，注資超過10億美元；老虎環球、紅杉資本等也紛紛拿出巨額資金加入投資者隊伍。只是在決策桌上，這些金主不占席位，公司該怎麼向前走，仍是非營利母體OpenAI Inc.董事會說了算。

創始成員覺得，這樣設計公司架構，就能拿到資金又確保公司普惠全人類的公益初心不受資本利益黑化。但拿下理想化濾鏡，就知道這結構多自相矛盾：非營利強調無私奉獻，營利追求商業變現；非營利董事會可完全不考慮公司財務，但營利實體有責任為投資人和員工爭取利益最大化。這兩種共存而不是整合，勢必造成一拍兩散後果。

且Altman本質上還是個野心勃勃的創業家，與嚴謹務實、科學驅動的Ilya不同，身為「有效加速」主義信奉者，Altman希望把最新AI研發成果第一時間推向社會並商用，讓大家實際生產和創造經濟價值。這從ChatGPT問世後每次極速輾壓更新都能清楚看見。直到GPTs和GPT Store推出，Altman有意壟斷AI生態，多公開場合表明GPT-5正在訓練，且還有更多顛覆認知的強大能力尚未釋放。

一路狂飆而忽略安全的風格，讓Ilya為首的安全派和董事會強烈不安，覺得Altman的OpenAI領導之路與初步發展藍圖相悖。故獨立董事發起這場驚天「政變」，日積月累的理念裂縫終被暗湧岩漿燒破。

諜影重重的董事會成員

除了理念不合，這次外界議論紛紛的還有踢掉Altman的原OpenAI董事會成員。除了Ilya，另三位是Quora執行長Adam D′Angelo、技術企業家Tasha McCauley、喬治城大學安全與新興科技中心Helen Toner，都是OpenAI外人員。

Adam D′Angelo不僅是Facebook第一位CTO、Quora創辦人，也推出GPT競賽POE Bot。Ilya對趕走Altman表示後悔後，Adam立刻成為眾矢之的，打為這次風波的「幕後黑手」。

Altman在開發者日前並沒有告知Adam將會推出GPTs和GPT Store，對Adam 10月底宣布「POE創作者共享收益計畫」幾乎是毀滅性打擊。人們推測，正是因利益衝突，使Adam把單「蠢」科學家Ilya當成煙霧彈，又遊說其他董事會成員解雇Altman。

但Adam之後於X轉發老友力挺以自證清白，且據最新結果，他仍留在OpenAI董事會。於是人們再次調轉矛頭，懷疑「內鬼」二號：喬治城大學安全與新興科技中心Helen Toner。據說她曾在CSET學術論文抨擊OpenAI安全監管作風，並與Altman激烈爭吵。Altman甚至還與其他高層討論撤掉Helen董事會席位。Altman重返CEO職位後，她更莫名其妙發文：「現在我們都洗洗睡吧」，加重外界猜測。

雖然現在是誰提議趕走Altman還沒定論，但身分複雜、明爭暗鬥的董事會，控制決定如此重要技術公司的每一步，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大，將來不翻車也難。

Altman高調行事風格

其實OpenAI這次全程起伏、充滿戲劇化，一部分也來自渲染加成。

從Altman週日回總部談判以為勝券在握、曬出Guest掛牌，到Brockman激情辭職、確認回歸後又連發數文可明顯看出，兩人都是高調者。「更偉大」、「更強大」、「更團結」這些誇張形容詞也一直出現。

這種風格帶動OpenAI員工極度自信和情緒高漲。連署威脅高層、互相比心、新CEO的Slack回覆給豎中指表符……好像大學校園熱中團體活動的學生，篤信自己可左右公司生死。

這並非壞事，只是當所有本該穩定營運、服務客戶的技術人員，全身心罷工投入挽救前CEO時，不知他們心中最初投身OpenAI的理想變成什麼。

下次混亂的開端

有人形容Sam Altman短短幾天就完成賈伯斯七年才做完的事，但他回歸真讓一切回到原點，歸於平靜了嗎？

經過這場突如其來暴風雨，OpenAI凌亂不堪。公司徹底撕裂成兩派，也許以後還會出現不站隊就走人局面，不僅高層還有每個員工。雖然Ilya表示後悔和轉發Altman重返CEO後，並沒有更多聲明，但他接下來處境將十分尷尬。無論Ilya對推動ChatGPT和AGI發展的重要性被辦公室政治包夾，還是員工形成羊群效應，對本該多元包容、百花齊放的AI生態來說，都不健康。當影響人們生活的關鍵技術交到一小群人手中，風險和不確定性不言自明。

微軟這次也被網友戲稱OpenAI「零元購」最大贏家。董事會口中「沒有決策權」的資本還是成為引導權力鬥爭的關鍵角色，從推動Altman和Broackman回歸OpenAI、迫使董事會重啟談判，到給兩人微軟AI團隊領導職，為OpenAI跳槽員工廣開大門，以及全程面不改色與每任臨時CEO打招呼問好，穩固合作關係，微軟從「鈔能力」到拉攏人心都駕輕就熟。

現在大家更認為微軟完全擁有OpenAI了。或許AI公司角力最終還是淪為科技巨頭競爭，這些天才離原本秉持以人工智慧嘉惠全人類的初衷，是否會越來越遠？OpenAI大戲落幕，但另一場更大的混亂，也許才剛開始。

（本文由 品玩 授權轉載；首圖來源：Greg Brockman）